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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章 你看了就知道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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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淺從前沒種過樹,她對種樹的概念還停留在‘挖個坑、撒種子、把坑埋了’這三部曲上。

但喬深顯然是老手了,他把鐵鍬扔給陸淺“先挖個大塘,長、寬、深08米左右,會麽?”

體力活這種事情陸淺還是很擅長的,不就是挖坑麽?這事兒以前當兵的時候做過,陸淺熟練得很,鐵鍬一揮,紮進土裏,軍靴踩在鐵鍬上,往土裏埋深了些,一鍬子土就順利的挖出來了。

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種樹,但陸淺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,她看著喬深蹲在幼樹旁,拿著剪子的動作很熟練“你在幹嘛?”

“修剪根系損傷。”

陸淺沒聽懂,又挖了一鐵鍬泥土出來“這是什麽樹啊?”

“銀杏。”幼樹的樹根在他手裏,白瓷一樣的手指拂過樹根,像是他傾力打造的藝術品。他說,“銀杏是第四紀冰川運動後遺留下來的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遺植物,和它同綱的所有其他植物都已經滅絕了。”

陸淺對銀杏的認識,還停留在遍地金黃的落葉上。只知道秋天落葉時鋪滿一地,是漂亮的城市景觀,倒是不知道它活了幾億年。

喬深說“它還有個名字叫‘公孫樹’,因為生長慢,壽命長,所以有‘公種而孫得食’這個意思。這地方將來要建一片環保水源涵養林,下個星期志願者就會入場植樹。我們是第一批過來的。”

這樹種得很有意義,陸淺的鐵鍬揮得更賣力了。

天邊的細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,陸淺發絲上的雨珠子就像灑落的白糖一樣,喬深把修剪好的幼樹抱了起來。

陸淺用袖子擦去額頭的一層薄汗,看看自己挖的大坑,又看看喬深,一臉求表揚的樣子。

喬深誇她“嗯,挖得不錯。”

陸淺剛想謙虛謙虛,就聽喬深接著說“不過這樹不宜現挖現栽,挖塘時上、下層土要分開堆放。”

喬深扛著兩顆幼樹,朝空地邊緣走去,陸淺走近了才看到,這兒早就挖好了一排坑……

陸淺真想一鍬子拍死他!

喬深動作熟練的把幼樹放進去,然後教陸淺回塘,下肥料。

陸淺雖然是第一次做,但在喬深手把手的教學下,學得特別快。第一棵樹幾乎是喬深在動手,第二顆樹的時候,她已經可以獨立完成了。

看著穩紮穩打的兩顆幼樹,陸淺臉上終於揚起了燦爛的微笑“我種得對吧?”

喬深喜歡看陸淺傻笑的樣子,沒心沒肺,卻讓人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來,只要她笑了,他便忍不住也揚起唇角。陸淺應該是有兩顆心臟的,一顆刀槍不入,一顆一碰即碎。喬深很慶幸,她脆弱的那顆心臟,只展現在自己面前。

他笑著誇了她一句“厲害。”

然後丟了一個塑料桶給陸淺“去打水。”

陸淺提著桶,乖乖跟在喬深後面。打水的地方就在星水河,從丘陵地到星水河,要經過一片綠林。去打水的路上陸淺沒有仔細看,提著一桶水回來的時候,才看到這邊的樹木都掛有標牌,除了樹木的品種外,還寫了寄語、認養者和編號。

喬深走到一棵樹前,突然停下了。

陸淺不明白這棵樹有什麽特別的,就擡頭去看標牌,標牌上沒有寄語和標號,只有認養者的名字,也就一個‘深;字。

陸淺直覺這樹和喬深脫不了關系,就問他“怎麽了?”

喬深輕輕地用袖子擦幹標牌上的雨水,說“這棵樹是我種的第一棵樹。”

陸淺小心謹慎的撫摸著樹皮“長得真好,種了很多年了吧?”

“我爸過世那年種下的,那年我差不多……7歲。”

雖然喬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,但陸淺還是低頭說了一句“對不起,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喬深看著她說,“十年樹木,百年樹人。無論是國家、民族還是家庭,都只有做好人才的培育,才能得以繁衍和傳承不是嗎?樹是這樣,人也是這樣。有人在安享晚年,就一定有人在負重前行。只有這樣,我們才能繼續繁衍,生生不息。所以古人有雲‘江山代有後人出,一代新人換舊人’。那些離開的人,只要這世上還有人記得他們,就不算真正的離開。”

直到這一刻,陸淺才明白,喬深帶她種的不是樹,而是希望。

‘公種而孫得食’,說的不是銀杏樹,而是江爾易的精神延續。

是的,江爾易走了,他的生命停止幾天前,可是他的精神沒有。而她要做的,是延續他的精神,而不是一蹶不振的抱著膝蓋,像個孩子一樣委屈落淚。

她現在活著的每一秒,都是江爾易以生命的代價換來的,她是該懷念他,卻不該只以眼淚的方式懷念。

喬深把早就準備好的標牌和筆拿出來,遞給陸淺。認養者那一行上,喬深已經寫下了‘江爾易’三個大字。

陸淺接過筆,蹲在地上,一筆一劃地寫下了‘希望’這兩個字。喬深提著兩桶水回去,挨個澆了水。

陸淺彎腰,把剛寫好的標牌綁在了樹幹上。

看著兩顆紮在土裏的新苗,陸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暢快,仿佛已經看到了一顆茁壯生長的參天大樹,強壯的樹幹,枝繁葉茂,碩果累累……

喬深提著桶去物歸原主了,給陸淺留下了時間和兩顆幼樹獨處。陸淺蹲在新苗前,終於有勇氣,抽出了一直揣在兜裏的那封信。

她從泛黃的信封裏抽出了一張雪白的信紙,幹幹凈凈的信紙上,也就短短的幾句話,他說——

我知道你一定哭了。別哭,雖然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,但我知道,你一定陪我走完了我這一輩子。能親口對你說我喜歡你,我沒有任何遺憾。

喬深回來時,陸淺又哭成了淚人兒。

這次,他把提前準備好的手帕遞過去。

陸淺卻突然起身,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。小臉埋在她的肩上,抽抽搭搭的吸著氣。

喬深放在半空中的手,最後緩緩落在她的後背,像安撫嬰兒一樣,極盡溫柔的拍著,任由她把鼻涕眼淚糊在他昂貴的襯衣上。

見過陸淺哭的人不多,算來算去,除了父母以外,也就喬深一個。哪怕當著南曲和靳長風的面前,也只有醉得不省人事才哭得出聲。

可喬深卻總是每次都能撞見,陸淺把頭埋在他懷裏,從一開始的抽泣,到後來的放聲痛哭,可謂是撕心裂肺,天崩地裂。

一直到上了車,她還在低聲抽泣。

就在喬深啟動車子前,陸淺突然解開安全帶“等我!”

只見她拉開車門,一路小跑,跑到剛剛她親手挖出的那個大坑前,把那封信埋了進去。她用手捧著土,一捧一碰地親自埋下。

然後才跑回來,席上安全帶,說“走吧!”

喬深抽了一張濕巾遞過去“晚上想吃什麽?”

“火鍋、麻辣燙,都行!”她擦擦手,說,“你想吃什麽?我請!”

剛剛大哭過一場,她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紅的,配著她英氣的眉毛,看起來並沒有梨花帶雨的美感,可是情人眼裏出西施,喬深卻覺得這模樣好看極了。

兩人選了一家火鍋店,吃晚飯,喬深把陸淺送到家門口。

陸淺幾度張口想提枝條的事,可最後一只忍到下車前才說“你晚上回去記得找紙條。”

“寫什麽了?很重要?”喬深問。

陸淺張了張嘴,最後還是說“你看了就知道了。”

“好。”喬深從善如流地說,“早點休息。”

送走陸淺,喬深去附近的加油站加了一箱油,付款時,他抽出了錢包裏那張紙條,那是陸淺昨天早上放在餐桌上的,那上面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句——‘深哥,我們不合適,以後還是繼續做朋友吧’。

喬深拇指拂過‘深哥’那兩個字,突然笑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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